王石:我不上天堂,誰上天堂?
主 持 人:李 崑
嘉賓主持:龍永圖 博鰲亞洲論壇秘書長
嘉 賓:王 石 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觀 察 員:周 樺 《新周刊》市場總監,《王石這個人》作者
陸新之 商業觀察家,《王石管理日志》、《王石是怎樣煉成的》作者
坐著熱氣球升空、為摩托羅拉做廣告、登頂世界最高峰,這就是王石,一名酷愛冒險旅行、彰顯個性的企業家,創立并領導著中國地產界的佼佼者——萬科集團。30年間,王石在不停地行走,似乎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他行走的腳步。從倡導住宅產業化的房地產界領軍人物,到致力于阿拉善生態事業的社會活動家;從關注新能源事業與國家競爭力,到帶領萬科參展上海世博會。一路走來,王石的下一個目標又將是什么呢?
所謂對人尊重就是給他平等競爭的機會
主持人:今天的這位嘉賓是一位特殊的企業家,他個人的形象幾乎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LOGO,在6年前他成功登頂了珠峰,并且在之后還成功登頂了其他六大洲的最高峰,并且成功穿越了南北極探險。在很多人眼里他非常忙,忙著寫博客,忙著拍廣告。最近他又在忙著兩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在忙著推銷他自己的新書;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帶著他自己的企業去參加上海世博會。我們今天的特邀嘉賓他就是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王石先生。王總,您好。
王石:你好。
主持人:不久前王石先生命名為2049的萬科館在上海世博會奠基了,當時這個館的主題詞被定為是“尊重的可能”,聽到這個主題詞后,我覺得不太像是企業的宣傳語,為什么當時要做這么一個決定呢?
王石:實際上中國人很快就可以醒悟過來,1949、2049正好是共和國成立100周年。萬科館和100周年沒有直接關系,只不過引導一下,這就是未來,2049很容易就記住了。說到尊重的可能,我們覺得尊重是一種美德,是社會秩序應該具備的。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尊重是應該的,然而現實未必是這樣,如果我們繼續這樣消耗能源,且不說它能不能支持我們再發展下去,如今的碳排放,實際上這個地球已經撐不住了,怎么再發展,恐怕需要反思、需要改變一下模式。萬科館更多的是宣傳一種生態、環保、低碳經濟和未來的發展結合起來。
主持人:說到萬科館,我想大家可能跟我一樣都非常好奇,非常有興趣想了解一下。我們先來看一份題板,萬科館的五個故事:1、白蟻筑巢——為仿生學建筑帶來的啟示;2、水的故事——警示人類必須尊重自然的恩賜與饋贈;3、沙塵暴的故事——說明人類必須用自己的選擇保護自然的平衡;4、垃圾的故事——揭示城市生活必須尊重自然生態;5、金絲猴的故事——展示人與自然相互尊重、和諧共生的美好圖景。您為什么要選擇這5項,這5項的選擇是基于您自己個人的經歷,還是其他人給您的啟示?
王石:應該都有吧,有自己的經歷,當然更多的是團隊在一塊兒探討的結果。比如說提到第5個金絲猴的故事,我是看了中國本土野生動物攝影家奚志農先生拍的金絲猴,非常非常受感動,他跟蹤了金絲猴6年拍攝的。而且我們發現,金絲猴和一般的猴不大一樣,它的臉是平面的,紅嘴唇,很像人類,所以你看到之后會覺得它和我們就是鄰居。有一副畫面是下大雪的時候,金絲猴母子倆水靈靈地看著你,讓你感到人類的鄰居和我們真的是非常非常近似,但就是這樣近似的鄰居卻由于我們人類的活動,人口的增加在驅趕他們,他們棲息的地方越來越少。是不是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的GDP繼續發展下去,森林再砍伐下去,它們就沒有棲息地了。所以看到這個紀錄片,萬科就做了這個館,一共是6個筒要表現5個故事,其中一個筒就是金絲猴的故事。我們想通過這種表現形式讓大家知道,中國人怎么看待自然,中國的攝影家是怎么拍出野生動物的,你看的時候會感動,所以會覺得應該對大自然更加愛護和尊重。
主持人:龍先生,您什么時候知道萬科館的,包括這幾個故事,這個館的亮相對您來說是在您意料之中嗎?
龍永圖:其實我對萬科館本身并不是很熟悉,但是我看了5個故事以后,覺得完全不出乎我的所料。王石先生是我很尊重的一位企業家,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在2003年,他攀登了珠穆朗瑪峰以后。我想,怎么一個中國的企業家想起登山了,而且把登山作為自己一個特殊的愛好,他說他通過登山、冒險這樣的一些活動,使他感到一個人在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時候,會對生命更加尊重,所以從王石先生身上,我感到一種對于生命的熱愛,對于生命的尊重。
萬科館里面實際上表現了一種對人的尊重,然后在尊重的基礎上表現出對人、對自然、對整個生活的尊重,這點體現在整個世博會的精神當中。這幾年來,我們整個中國的價值觀念發生了很重大的變化,也開始對一個大寫的人給予更多的尊重,所以萬科館這樣一些故事反映了我們中國現在一些最前衛的思想,這些思想實際上在其他國家已經流行了很多年,但是我們一直沒有把它作為中國主流價值的一部分。我覺得,我們現在很有必要在整個社會通過各種活動,包括這次世博會來宣傳這樣一些基本的理念,尋找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這樣的話,使我們整個經濟發展能夠沿著尊重人、尊重自然、爭取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基本理念走下去,這樣我覺得中國經濟發展會有很大的希望。比如現在提倡的低碳經濟也好,節能減排也好,全球變暖的一些挑戰也好,能和全球在處理經濟問題上的一些主流思想融合在一起,這對中國經濟的發展能夠得到全球的支持,使中國的發展能夠得到全球的尊重都有很重要的影響。
主持人:可以說萬科館不僅是在講故事,同時也將環保理念身體力行。萬科館是一所低碳建筑,它是用麥秸桿壓制而成的麥秸板作為材料制成的,這種舉措可以減少森林資源的消耗,同時也是王石先生力主的一個概念。問一下兩位觀察員,怎么看待萬科館的建成,對于萬科企業來說是一種加分嗎?而且對于企業參與世博會你們怎么看待?
周樺:我是覺得萬科館的建立,不僅僅對萬科加分,應該說是對中國企業整體的一個加分,我當時看到萬科館介紹的時候,一個總的心態就是感動,特別的感動。第一感覺是這就是萬科做的東西,萬科的特點就是特別有關懷情懷,關懷人、關懷自然、關懷生命。第二從細的方面講,萬科館用講述故事的方式呈現在世博會這個形態上,又有一些比如用麥秸稈這些具體的環保的方式,這對于中國企業形象是一個特別好的展現。在世博會,在世界的這些企業面前的展現,而且是用講故事的方式,顯得這個方式很特別,而我們也能夠采取這種和世界接軌的方式,呈現我們企業的形態,我覺得這種方式特別值得稱道。{分頁}
陸新之:這個對企業來講,或者對行業來講是非常有價值的。我記得1994年萬科的年報,它封面有一句話叫山巒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那個時候是萬科10周年,它在深圳的仙湖搞了一個員工大會,大概有四五百人,仙湖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場地,跟亞運村的場地一樣。我們大家平時都是去野餐,玩過了就散了,但是那天我記得萬科的普通員工把所有草地上的垃圾全部撿掉,那一刻印象很深。今天萬科館做這個事,其實它里面的基因可能是在它的10周年,或者5周年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萬科生態上對于自然的努力,也不是突發奇想,不是這兩年的事情,是長期的企業共識和企業文化,所以最后才輪到萬科來做這樣的一個館。
主持人:說到這點,我就特別想問一下王總,你自己來解讀一下萬科的DNA,萬科的基因,您覺得像剛才陸先生說的嗎?最主要的一個因素,是對于生命,對于自然的尊重嗎?
王石:當然沒有像現在說的這么清晰,這么高屋建瓴。1983年我到深圳已經是32歲了,屬于而立之年,但是還沒立起來。當時有一點是非常非常清晰的,我覺得這個社會大概還是抑制個性,抑制個人的發揮,抑制個人的想象力,那時候這些都叫野心,是作為負面的東西批判的。再一個我覺得,做事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如果組織一個團隊,我自己能說了算,我一定不讓年輕人再重走我的老路,一定要給他們創造一個發揮個性,平等競爭的機會。所謂對人的尊重,其實就是給他公平競爭的機會,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尊重他的隱私,簡單來講就是這三點。
用標準化方式打造標準化住宅
主持人:萬科在產品上一直是非常專注住宅的,并且您一直在倡導著新住宅運動,有住宅產業化,也用標準化的方式來打造標準化的住宅,現在試點是在上海,我們想知道大眾對于這種形式,他們接受度是怎么樣的?
王石:我們先回到這個館來講,再說住宅產業化。這個館講了5個故事,最后要歸結到這5個故事和你公司是什么關系?也就是我們不僅僅尊重自然,還可以向自然學習,如何讓我們生活得舒服,又減少能源的消耗。
像白蟻的故事,一提到白蟻,大家想到它是破壞建筑的,但是我們這兒提的白蟻的故事,是把它當成一個可學習的案例。因為我們知道,白蟻蓋的窩非常高,在中南美可以蓋到30英尺,如果把白蟻的這個高度換算成人的高度,白蟻建的這30英尺就相當于2000公尺,我們現在才建到860米。它為什么蓋這么高,實際上完全是要形成一個通風管道。比如說在南美非常熱,白天零上四五十度,但是在白蟻窩里由于有通風管道,所以始終保持在22度。它沒有消耗石油能源,沒有消耗電,完全利用自然高差、溫差、風壓來形成一個循環。
我們要向白蟻學習什么呢?我們該如何充分利用自然,如何利用地熱,如何利用建筑通風等合理的系統來節能減材,使人生活得更舒服。實際上在澳大利亞、英國、非洲就看到了這樣模仿白蟻建筑的現代建筑,下面是大商場,上面幾百套人在居住,就是用白蟻的這套通風原理來建造的,大大降低了能源消耗。我們在社會總體能耗當中,最后用于城市的消耗是30%,當然城市建筑本身消耗是有限的,占到8%,主要30%的消耗是什么呢?就是房子建好之后,消費者在這里用房、用水、用電的幾十年當中,總消耗是社會消耗最大的。歸結到最后,現在萬科提倡的住宅產業化,就是改變傳統的施工方法,用工業發達國家已經完成的生產方式來生產,預計到2014年,萬科就不會再用傳統的施工方法,完全用現代的這項方法來進行綠色建筑。他意味著什么呢?到2014年,我們預計萬科的市場占有率是在4%到5%,如果同行再有5%跟著萬科一塊兒來做,市場占有率就有10%,它意味著節約用水相當于10個西湖,減少污水排放,節約用電相當于葛洲壩一個月的發電量,最令人興奮的是減少木材相當于9000公頃森林。這種方法在工業發達國家已經完成,但是中國現在只有萬科一家在用。有人會問,你現在的消費者買不買單呢?消費者現在沒有買單,消費者不會說因為你是綠色建筑我就多花錢。
主持人:那您愁不愁?
王石:不愁,因為你有了。
龍永圖:我覺得綠色產業應該是非常有前途的產業,因為今后大家倡導一種綠色的生活方式。這次上海世博會的主題就是城市讓生活更美好,什么叫美好?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含義就是更加節能、更加綠色。因為一個城市的環境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碳的排放量,如果是在建筑的問題上能夠解決相當一大部分,那么這個城市的環境會好得多。
王石:對,這個說得非常好,實際上就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過去我們在中國,一般如果要做一件很難的事情,往往很悲壯地說,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萬科現在做的這個事,不但不愁,而且是叫我不上天堂,誰上天堂?
主持人:怎么能讓這些消費者買單?
王石:所謂的綠色、環保它不但需要技術也要成本增加,在這種情況下消費者不接受,所以你不能說我環保,我成本高了,我就賣高。但是萬科400萬平方米,我320萬平方米還是傳統的,這樣攤高的80萬平方米和320萬平方米就平均下來了,增加的成本不是很高,而且萬科的利潤率可以承受下來。其次,工業發達國家走的這條路,首先是政府買單,比如說新加坡、香港、日本進行住宅產業化,政府是給補貼的,因為大勢所趨,所以不但要提倡,而且要引導。再加上做成熟以后,消費者的意識會增加,將來不僅不用貼錢反而會成為一種溢價,我估計應該2011年、2012年,它會成為一個競爭優勢。像我們現在已經是后京都協議時代了,今年12月份的哥本哈根氣侯變暖會議,一定會在碳減排方面對中國有具體要求,將來中國政府也會出臺政策。如果政府達不到這個綠色標準,就不符合建筑規范,將來會被淘汰掉。第三,在于消費者的意識。他真正地看到了你做的質量非常好,又環保,為什么不買你的呢?所以可以預計5年之后萬科做的這種是一種競爭力,我們的心情就是我不上天堂誰上天堂。
龍永圖:剛才一直講買單的問題,對于綠色產品、低碳產品、綠色建筑,那些有環保意識的消費者會首先買單,另外我們的中國政府是會買單的。對低碳產品和綠色產品,將來政府要給一定的補貼,這也是國際上的大趨勢。此外,國際上正在進行談判,剛才王先生也講到了哥本哈根會議,發達國家因為它們過去進行了大量的碳排放,所以可能會作出一些承諾,給予發展中國家一些補貼,一些補償,它們也可以買一部分單。這樣的話有環保意識的消費者,我們的政府,再加上國際上一些發達國家集體為綠色產品買單,低碳產品就會逐漸成為一種有競爭能力的產品。
實際上在像新西蘭、澳大利亞這樣一些環保意識非常強的國家里,很多老百姓去買同樣產品的時候,如果他知道這個是低碳企業生產出來的產品,即便這個產品比非低碳企業生產的產品價格要高,他都會主動去買低碳產品。
所以,我覺得漸漸形成一種風氣以后,那些有承受能力的人作為社會責任的一部分,他會主動花更高的價格買那些低碳產品,這慢慢會成為社會責任的一部分。所以我覺得我們中國的一些觀念,現在應該逐步向國際上一些通行的觀念靠攏,這樣我們國家才能成為低碳經濟的國家,我們的國家才能夠在全球新的經濟發展模式中受到別人的尊重。{分頁}
妥協也是一種藝術
主持人:您是阿拉善生態協會現在第二任會長,之前您也提到在做非營利性組織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困難,您從事這個行業內心的感受應該很復雜吧?
王石:我們知道中國的30%國土面積是沙漠,而現在困擾北京很大的一個自然災害就是沙塵暴。實際上沙塵暴就是沙化的一種現象,如何來防止減緩沙漠化,已經成為世界公害的一種非常大的自然災害。
5年前,我響應北京企業家劉曉光的號召參加了一個叫阿拉善生物多樣性的組織,就是講如何防治沙漠化的。我記得5年前我們發起來時有80多位企業家,到現在是140位,預計今年會發展到200位,并很快在短時間內達到300位、400位、500位,甚至1000位、2000位,成為企業家的一個集體行為。我覺得這是企業家覺醒的一個集體行為,它本身有一個過程,是一個從漸進到突發、突變的過程。作為中國民間的NGO,政府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比如說在5年前成立這個組織的時候,政府是一種不確定的眼光來看這個事情,但短短的5年過去,隨著這樣的成熟、國際化、開放,政府知道很多社會的事情還需要NGO來做。比如說我們當時成立這個組織,是想叫阿拉善基金,但當時會發現非常難,不可能批。可是去年這個基金批下來了,現在是阿拉善協會,生物多樣性協會,這個基金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企業家投的這個錢可以在所得稅上進行部分減扣。這個政策非同小可,第一,政府不但支持你做,而且鼓勵你去做,你這樣做了,還可以給政策上的減稅,表明政府一個開放的態度,當然企業家就會更積極,更愿意參與。第二,企業家也會算賬,我參與你投入這個錢,這是我原來應該繳稅的一部分,可以抵扣。所以我剛才講,預計會有更多企業家加入,它是一個逐步認識的過程。
主持人:萬科的字典里好像沒有妥協二字,但是在阿拉善這個協會當中,您是不是學會妥協了,并且帶領著所有的這些企業家領導著他們一起有原則地妥協?
王石:參加之后經歷了一些小故事給我感受非常深刻。一個小故事就是,八十多位企業家,大家都是各個行業的龍頭老大,誰管誰、誰聽誰的都不服氣,所以一個章程在沙漠上討論到12點,第二天就要成立大會了還沒有討論出來。但是這反而引起了我的興趣,突然發現這個組織是一個民主的組織,大家都有一票,都是必須要民主程序才能運作下去。當然我這個人,現在到了這個年齡說話好像挺隨和的,實際上是很不講道理,很強硬的。到了阿拉善之后,剛才講提到劉曉光,我覺得這個人他是政府官員的時候,我就和他打交道,他原來是北京計委的副主任,干事很干脆利落,做企業也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他當會長,我當副會長,突然特別黏糊,這個企業家說他說這個好,按這個辦,另外一個企業家說了和他完全相反的意見,他說這個也不錯,我們也得考慮,我說怎么換了一個人。后來才慢慢體會到實際上是一個領導藝術,如何把這么多企業家在一塊兒往前推進,這實際上就是一種妥協。往往你說什么叫成功,什么叫強勢,你硬把別人壓下去,這是一種,另外一種就是如何把不同的意見融合在一塊,把事情往前推進。現在來講就知道了,實際上真正你的能力在什么地方,能力如何在一個多元化資源的社會進行整合。我很佩服龍先生,我們這么多年加入WTO的談判,何嘗不是一個妥協的結果?而不是強硬的結果。
龍永圖:我欣賞你剛才講的這段話,確實是肺腑之言。作為一個強勢的領導來講,特別是強勢的企業家來講從來都不太相信妥協這個詞,但是在我們這樣一個全球化大家利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關聯的情況下,妥協為什么會變成一種褒義詞?因為妥協兼顧了各方面的利益,你不可能只考慮你的利益。就像我們中國和其他國家打交道,你只考慮你中國利益,是絕對不可能達到一個協議的。所以妥協逐漸為大家所接受,主要是因為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里,利益已經成了大家共享的一件事情,必須在這個共同利益追求的過程當中采取妥協的做法。所以我覺得在今天我們人與人關系當中,包括在家庭成員之中,實際上也要經常不斷地妥協,不斷地尋求共贏。
王石:我聽你口氣好像和老伴有不少妥協。
主持人:龍先生妥協得多吧?
龍永圖:你講得很對,我妥協的更多一點,因為我覺得強硬與否,你最后還得回到自己原地重新做起,還不如一開始就采取一種妥協的做法,好多人都笑了,估計他們在家里面也是這樣。
陸新之:現在有一個說法,奧巴馬政府可能要利用新能源成為經濟發動的驅動器,也有一個說法是在石油能源時代,我們中國的30年是付了巨大的成本為世界買單,而未來低碳經濟時代,我們可能要做得更積極、更主動,要提前布局。所以我就想請教王總,像您剛才講的很好,除了房地產業,除了住宅產業化,在其他的行業還有沒有可以在這一方面去做努力的?
王石:關于低碳經濟現在我們處在什么位置?比如說,我們原來想做的阿拉善,只是在那里把農牧民組織起來讓他們少用水,讓他們圈養,讓他們提高生產水平,讓他們減少對牧場的破壞、保護收縮林。但現在我們知道,僅僅做這些是不夠的。我們現在正在策劃,一個過去5年保護了20萬畝的收縮林,現在我們把20萬畝增加到200萬畝,這是非常大的,希望將來能把200萬畝增加到400萬畝。200萬畝就必須要通過一些立法來建立保護區了,所以必須通過政府的一些立法,就是剛才你說的要用社會更大的影響,而這方面現在進展的都比較順利。另外,你200萬畝到底保護得好不好,必須要有客觀的數字可統計,可評估,因此又引進了中科院寒旱所,引進了林業總局有關方面沙漠化研究所的專家,進行整個系統的勘測,系統地建立觀察網,這樣才使可評估往前推進。
腳步慢點,讓靈魂跟上去
主持人:我們知道您之前有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就是希望富人和低收入人群能同住在一個區域里,您覺得這個想法,如果想實現的話可行性有多大?
王石:關鍵要看政府的城市規劃。如果城市規劃說這個就是貧民窟,這個就是富人區,那就沒有辦法了。如果政府的規劃說,還是要把各種收入階層的融合在一起,這是可以做到的。
實際上在工業發達國家這方面都有很好的先例,萬科在自己有限的小區內,也在這樣規劃,當然因為是小區規劃所以非常有限。比如說我們兩年前在廣州萬科四季花城,規劃了一個叫萬會樓,這個樓就是按照廣州城中村的居住標準來建的,當然很便宜。這樣可以居住兩千人,居住的來源就是打工仔、打工妹,高級社區的保安、保潔,去年交付使用到現在,反應效果還不錯,我們準備再建第二、第三個。但如果作為一個城市來講,如何讓各個階層的人混住在一個區,那需要在它推出土地的時候就規劃。我們很關注新英格蘭的一個老城市叫波士頓,很多富人居住在那里,但是它那里也有很多低收入的人,現在如何改造?不像我們這樣,改造就是把低收入人搬走,搬到郊區去,再把這個地方高價賣給富人居住。它那里的搬遷前提條件就是低收入人還要遷回來,而且遷回來必須住在一棟樓里,做得非常成功。
主持人:龍先生怎么看待這種想法?
龍永圖:我覺得這個想法還是不錯的,我們現在應該更加重視廉租房,經濟適用房我就覺得現在做起來比較困難,廉租房可以在一些高檔社區,在規劃的時候規劃出一些,由政府來建設廉租房,用一個比較低廉的價格租給有需要的白領階層,或者是一些剛剛畢業的學生。這個辦法也可以部分地解決剛才你提出的這個問題,就是關于所謂非常有錢人和一般的工薪階層能夠住在一起,我覺得如果是把富人區和所謂比較貧窮的地區嚴格地分開,對于整個社會的和諧肯定不是件好事。
王石:不同收入階層的人住在一塊,怎么處理?本身并不是很難,有幾個解決方案我覺得非常棒,我們也在嘗試。首先,可以住同一棟樓,但可以不同樓道;第二可以不同樓層,比如富人要居住在這里可以買比較高比較貴的,這樣視野比較好、面積比較大,不影響最基本的居住環境;其次,單純的一棟富人樓和混合住在一塊兒價值方面會相對低一些,買樓會比較劃算。實際上政府規劃的時候就規劃這個條件了,發展商發展的時候就要考慮到,我發展這個樓的價,不會像那種純富人樓,漫天的把地價炒上去,所以我覺得很重要的還是政府規劃。
龍永圖:政府規劃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就是政府要花錢買一部分高檔住宅區里面的房子。
王石:英聯邦國家在實際運作當中,在拿這塊土地的時候很有限制,比如必須有20%的廉租屋。我們剛才說萬科在廣州四季花城做的萬會樓,就是所謂的在中產階層的規劃小區當中,按照體現社會公民責任做了萬會樓,因為它規劃里原來沒有,蓋了之后首先把這些業主惹惱了,這業主說我們就是住你四季花城,我們都是白領,都是有身份的人,我們都是開寶馬,最起碼也開大眾的,怎么你們蓋了這么一個樓,要求一定把它隔離起來。沒辦法,房子賣了權利是他們的,就把這個樓和我們的小區孤零零隔離起來了。但是我們這個樓下面有很多出租的商業物業,出租的收入是補貼給低收入的人,所以下面的很多商場、餐館非常活躍,這些住在四季花城的白領,他們也覺得那個氛圍去吃頓飯不錯,但是因為隔著,去很不方便。現在我們就開了兩個門,預計下一步鐵欄桿是一定會拆掉的,因為他們之間不是一種對立的,你如果把它設計成對立,它就是對立的,你把它設計融合、互相需求的,它就是互相需求的。
主持人:說到王石這個名字,現在經常被大家和探險、登山這種活動聯系在一起,也有些朋友非常好奇,特別想問一下,因為王先生您現在已經登過了珠峰,應該說世界的七大高點您都登過了,而且也去過南北極,下面這條路您還會繼續走下去嗎?還是見好就收?
王石:實際上我喜歡探險,更多來講是喜歡大自然,親近大自然,和個人愛好有關,就像有人喜歡打高爾夫一樣,沒有很特別。實際上我喜歡的東西很多,比如滑雪、飛滑翔傘,兩年前改飛滑翔機、駕帆船、滑賽艇。至于探險會到什么時候見好就收,我覺得生命在,只要兩腳能活動它是收不住的,所以我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周樺:我今天見到王總已經時隔兩三年了,我的確感覺到他的變化,一些細微的些變化,雖然從一個觀察者的角度,其實我是更愿意看到以前的王石先生,兩三年前的那個,但是我覺得這個變化在所難免。如果一個企業家逐漸成為一個社會活動家,承擔著更多的社會責任,面對更多的公眾,我想對王總來說,他有那么多的愛好,關注度也很高,他的放棄或者得到,我覺得已超出他的職業范疇,已經不僅僅是房地產這個行業能夠去一言以蔽之的。所以我想他個人的感受肯定很多,一個企業家承擔的一些社會角色,我們更多的是需要去思考,應該怎么對待他們。
陸新之:我1994年認識他,之前聽到大量他的故事。80年代大家去香港,可能是買大件,至少是吃頓西餐的時候,王石是在書店買書,買管理的書。過去15年來,我個人看見王石,在閱讀、在學習上、在他的提出問題上有很多他自己的想法。所以大家覺得他喜歡登山、喜歡滑翔,都對,但他其實最愛是閱讀,或者通過閱讀來學習。
主持人:我們知道您最近在出版自己的新書《徘徊的靈魂》,您取得了這么多成就,為什么還會強調或者一直在徘徊當中呢?
王石:原來沒有徘徊,很堅定地往前走,走著走著你突然發現,就不那么堅定了,這是一個認識過程。換句話,可能你回來,會想更多的東西。從某種角講是人類的命運,地球的未來,他這樣能不能持續下去,實際這是非常大的一個命題。而這個命題到底結果怎么樣,都不是很清楚,帶有相當的可能性、偶然性、甚至荒誕性。這種情況作為一個企業家,掌握了一定資源的企業家,可能去想一些東西比不想好。現在這個社會發展節奏太快,大家為了追求GDP,為了追求物質,匆匆忙忙什么都不想,我們的靈魂跟不上腳步,實際上不是讓靈魂快點,而是讓腳步慢點,讓靈魂跟上去。
龍永圖:也許一個人經歷的越多,學習的越多,他本來認為自己已經很了解了,但等你真正經歷一些新的事情以后,學到一些新的東西以后,你會發現天外有天,又感到很多事情,又有很多的困惑。所以人的整個生活、生命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一個學習、困惑、困惑、學習、學習又再困惑,最后不斷地在追求的過程。
王石:到最后就不困惑了。
龍永圖:最后都很難說不困惑,因為學無止境,所以人在對自己的目標追求過程中,始終是在一種不斷學習和困惑交替中來進行的,我覺得這個也是比較自然的一件進程吧。
主持人:感謝今天幾位嘉賓帶給我們的精彩內容,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