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老板,洗洗睡吧
文/木萱子
游戲結束了,請離場
生得猥瑣,去得窩囊。
煤老板就像一個私生女,窩窩囊囊哆哆嗦嗦活了多年,被人指指點點多年,一轉眼,成了待嫁的老姑娘,不管人家給多少嫁妝,不嫁也得嫁。當爹的讓你咋辦,你就要咋辦。不是老姑娘學會了不折騰,而是因為強按手印對當爹的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所謂的契約、說法就像那墻頭上的草,根據當爹的心情及需要可隨意撥弄。雖然都是貓,雖然老人家也說,不管白貓黑貓,能逮住老鼠就是好貓,但是爹天生喜歡白貓,把黑貓趕出去為白貓騰地方,是爹的權利與喜好。
背負惡名,蹣跚而去。煤老板頭上的標簽會逐漸發黃,終將隨風而去。
愛上你是你的錯。你走,不能帶走一片云彩。
和什么樣的人斗,你會其樂無窮?
不要說他們一夜暴富。查查中國煤炭業的發展歷史,你就會發現,每個暴富者背后都會有深不為人知的煎熬與付出。多點耐心,別只盯著煤老板們的錢包,看看煤老板發家背后的故事,你也許會多些關于奮斗、機遇等方面的感慨與深思。不彎腰就拾到金子的人,有,但少之又少。畢竟,這個世界上不排除有狗屎運的人。
問題是,一夜暴富的人在中國多的是,為什么“揮金如土”、“為富不仁”等等諸如此類的標簽就偏偏與煤老板如影隨形?
買豪華車、購豪華地產、包二奶……在如今的中國,如上行為幾乎成為大家熟視無睹的事情,為什么這些事情一和煤老板搞到一起就有了別樣的味道而性感無比?
中國人喜歡斗,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和什么樣的人斗,你會其樂無窮?和你熟悉的人,和你處于同一層次的人,甚至比你低一些層次的人,這樣斗你會有激情有成就感。和你不熟悉的人斗,你犯不著;和比你高一層次的人斗,你天生就會有畏懼感,高不可攀,何來快感?
而媒體們喜歡拈花惹草。大量媒體熱衷對新富階層的報道,關注的是太多的所謂理念與過程,還有手法,希冀作為媒體傳遞所謂的力量與信念。這些信息使得我們相信,這個階層富裕起來,是有他的道理的。對于這個階層購置豪車豪宅,與明星眉來眼去,我們感受到的,往往是艷羨多于厭惡。即使他們官商勾結了,即使他們巧取豪奪了,即使他們財色雙收了,我們也往往會感嘆:瞧,人家就是有辦法,有理念,我們需要學習,需要磨練。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那熟悉無比的鄰居,曾經鼻涕像瀑布,斗大的字不識一筐,對你曾經敬仰有加的鄰居王二,突然有一天出現在你的面前,腰纏萬貫,出手闊綽,你的第一反應是什么?這小子肯定搶銀行了!這小子肯定殺人越貨了!反正,你會堅信,他的錢來路不會正的。如果他告訴你,自己的錢是挖礦辦企業賺的,經歷了痛苦無比的煎熬與折磨,光假記者假公安就讓他多少個夜晚夜不能寐疲憊不堪。此時你會不由得憤懣:媽的,這世道!如今連弱智都知道講故事忽悠人了。
煤老板就是我們的那個鄰居王二。我們大部分人還生活在為衣食奔波中,我們還認為自己像小草一樣堅強努力地向上,也認為自己有點才學。可是有一天突然發現,昔日畏畏縮縮在土地里扒拉土疙瘩唱蘭花花、沒念過幾天書、說話都不利索的王二突然發了,發得超出我們的想象,我們是多么的不平衡,我們是多么的悲憤難抑。在我們看來,王二的一夜暴富折射的是我們所謂的努力狗屁不值,折射的是這個社會財富分配調節器失衡,以及由此對我們一些信奉的沉重打擊。我們需要一種東西讓我們內心多少平衡一些。用放大鏡看他發財途徑的不正當,也就是看他是如何地有悖這個社會的正義與公德,是千年來我們的傳統,屢試屢爽。我們終會發現,這里面有礦難,有腐敗,有浪費,這是多么地有悖和諧社會建設啊!再看,狗日的,竟然還想連美麗性感的車模都買走,太猖狂了吧?再去看,嘿,竟然拿麻袋裝錢,卻卷起褲腿蹲在北京的馬路上吃盒飯,瞧這品味!臉上的鄙夷又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似乎,終于找到了一種心理上的平衡:瞧你那樣子,掙錢就了不起了?照樣瞧不起你。
中國人喜歡且擅長做的事就是,我和你不能站到一列隊伍里面,或者說我面對你的強勢無法并肩,那我就給你那隊貼標簽造烙印,通過標簽讓社會大眾知道我與你相比,我還是強勢的,還是優越的,還是代表普世價值的。怎么體現我沒錢但有文化?怎么體現我窮但是我有正義與良知?說你“為富不仁、揮金如土……”有點文化的人都知道,這些詞背到一個人一個群體身上,是什么樣的社會圍觀效果?
我們大部分人身穿西裝實際上骨子里還是農民,我們對比我們高一層次的人的富裕與奢華,充滿了理解與向往,卻對和我們曾經同一層次的、低一層次的人的富裕,充滿了計較、憤懣與仇視。
不僅僅是煤老板的煤礦、煤窯發生礦難,我們知道,國有大型的、設備先進的煤礦照樣發生礦難;不僅僅是煤老板的煤礦充滿血腥、低效、浪費,我們相信,整合后的煤礦業此類問題會以更奢華優雅的形式出現;不僅僅煤老板買好車包二奶,我們清楚,比這瘋狂的人多的是;不僅僅煤老板為富不仁揮金如土,我們明白,真正不為全民利益考慮不履行起碼的社會責任與社會正義的企業數不勝數……礦難頻發,是管理者的黔驢技窮或者說不作為;官商勾結,是制度的缺失與監管不力。狗跑出來咬人了,卻將責任推卸到行人身上,這個邏輯是荒謬的。低效浪費,是因為我們面對個體、民營企業,總是以實際行動營造一種風聲鶴唳的環境,不多拉快跑就會血本無歸或者“被代表”。為富不仁,是因為許多的仁被廉價地出賣了,似乎總也不能讓人相信。而為富也仁的煤老板比比皆是,可那往往不是我們關注的興趣點。我們津津樂道的所謂包二奶買車模,是因為我們自己將語句的重點放在了二奶與車模身上。煤老板就像某類從業者,有需要的時候拉上來就用,不用的時候直接掃黃打非。兩者,天生就是個賤命。
而我們把“一夜暴富”、“為富不仁”等等標簽衛星定位一樣直接慷慨地送給煤老板,是因為,我們內心深處認為,他們,這些土包子一樣的煤老板,應該不如你我;是因為,我們認為自己應該會比他們更賺錢更富有。一群缺乏文化而在土里面淘金的人,怎么能面對如此優雅而精準殺傷的“標簽”?
妖魔化煤老板的背后,是另外一個群體心態失衡后的自慰。
想想“文化大革命”期間一些紅衛兵在批斗曾經的領導、師長時候的瘋狂,我們似乎很熟悉。
煤老板為什么喜歡買好車置豪宅?
我在《晉商之死》一書中有一段這樣的文字:每次去王家大院、喬家大院這些晉商遺存的院落,我總是深深地恐慌,因為它們就如一種商業模式坍塌之后殘留下來的“化石”,我從他們龐大而講究的院落中,似乎能感受到一代又一代晉商在歷經艱辛創造巨額財富后,仍然在文化上的自卑與向往,以及不能把握自己的未來與機遇的那種無奈與恐慌。他們修建了一個又一個讓人嘆為觀止的院落,讓自己深藏在其中。建筑上的輝煌與精雕,掩蓋的,似乎是晉商內心深處深深的自卑。
時代變遷。昔日的晉商風流已被風吹雨打去,如今發財后的煤老板做什么?面對高歌猛進的“國進民退”,面對政策的朝三暮四四面夾攻,面對投資渠道的狹窄,你,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們,你說,煤老板的錢該流到哪里去?就連風頭正勁的所謂的新晉商們,都不愿意把“新晉商”這頂禮帽送與煤老板。處在草木皆名風聲鶴唳中,被人惦記仇視蔑視妖魔化的煤老板們,怎么辦?
余秋雨先生在《抱愧山西》中曾這樣評價道“他們奮斗了那么多年,卻從沒有遇到過一個能夠代表他們說話的思想家。他們的行為缺少高層理性的支撐,他們的成就沒有被賦予雄辯的歷史理由。說到底,他們只能靠錢財發言,但錢財的發言又是那樣缺少道義的力量,究竟能有多少精神的效果呢?而沒有外在的精神效果,他們也就無法建立內在的精神王國,即便在商務上再成功也難于抵達人生的大安詳。”
500年后的今天,晉商的后裔,煤老板們,依舊面對的是這樣的現狀。
依靠膽大、官商勾結等起家的煤老板們,面對的又往往是各式各樣的利用與盤剝,乃至敲詐。這么多年,文化界、思想界、政府高層沒有人代表他們發聲,沒有人為他們真正地思謀出路,沒有人從哲學等等方面對煤老板、黑金經濟進行總結、提升與指導。煤老板們似乎改變了社會的一部分,但是社會對他們卻是沉默,或者是利用。
一群擁有數額驚人錢財的煤老板們,面對時代歷史、環境,他們內心充滿了惶恐與不安,還有先天文化不足的自卑,讓他們在許多根本性的大問題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無法掌控與把握,體味到了渺小的個人在強大人生宿命面的無奈。文化底蘊的淺薄,使得煤老板們賺到錢以后,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也必然是買好車置豪宅包二奶。面對豪宅豪車靚女,缺乏精神力量支撐的煤老板們也許能感受到一些踏實與安穩。煤老板們先天在文化上的不足與缺失,使得發財后的他們需要以經濟的實力與炫耀來掩蓋文化上的蒼白與自卑,他們將自己的惶恐與自卑以一種更宏大的形式掩蓋與張揚。
可是,看看曾經縱橫華夏500年的晉商戛然而死,看看全國其他商幫、商業群體目前與煤老板大同小異的表現,我們似乎需要問一個問題: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中國的商業文明到底怎么辦?都二十一世紀了啊!
這不是煤老板所能回答的,煤老板們,最現實的做法,就是洗洗睡吧,一切都是往昔,一切終成歷史。關于煤老板們的歷史,就像女人的乳房,終將會根據時節與場合的不同需要,被兩片海綿擠出各式的形狀與溝溝渠渠來,被幾根帶子歸攏于不同的位置與高度。
而這,與他們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