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粥左羅 向上生長學院創始人
2020年12月11日,“潮玩文化第一股”,靠賣盲盒起家的泡泡瑪特正式登陸港交所,成功掛牌上市。上市首日,泡泡瑪特股價漲幅超過100%,報77.1港元/股,發行價為38.5港元/股,以此計算,市值超過1000億港元。泡泡瑪特的招股書顯示,其創始人,33歲的王寧持有近55%的股權,對應市值超過500億港元。
這個85后和他創辦的泡泡瑪特,能迎來今天的“華麗轉身”,締造出一個龐大的“盲盒帝國”,讓千萬年輕人心甘情愿為之買單,實在讓人驚嘆。
時間回到2017年。當時泡泡瑪特的全年凈利潤為156萬元,而到2019年,泡泡瑪特營收已達16.8億元,凈利潤達4.51億元。3年時間,泡泡瑪特凈利潤暴漲近300倍。這一切,都源于泡泡瑪特2016年推出的爆款產品——盲盒。
盲盒,物如其名,就是看不見內容的盒子,里面通常裝的是動漫影視作品的周邊,或者設計師設計出來的玩偶。之所以叫盲盒,是因為盒子上沒有標注,只有買后打開才知道里面具體是什么。
別小看盲盒這個小玩意兒,它已經成為一個千億規模的市場。2019年8月,天貓發布的《95后玩家剁手力榜單》顯示,95后最燒錢的愛好中潮玩手辦排名第一。每年有20萬硬核玩家,每人每年在盲盒上的花費超過2萬元。有些瘋狂的消費者,一年甚至要花上百萬元。2020年兒童節,拼多多數據統計顯示,十大熱銷商品榜上,盲盒排第二。
一個巴掌大的小玩具,成本只有幾塊錢,為何能成為當代硬核燒錢方式的大哥大?
賣什么不重要,怎么賣才是關鍵。只要夠神秘,萬物皆可盲。
研究用戶心理的書籍《上癮》,提出過一個問題:是什么讓產品脫穎而出?是什么決定了產品的走紅或消失?答案是:當產品進入了用戶的習慣區間,產品就獲得了持續的生命力。
讓產品進入你的習慣區間,其實就是讓你對它上癮。等你上癮了,掏心掏肺掏錢,一切就都水到渠成。書中提到了“上癮模型”的四個階段:觸發→行動→多變獎勵→投入。
對某個產品上癮的過程,可以想象成談戀愛的過程。第一步觸發,引導你認識和接觸產品,就像你和戀人在人群中看對了眼。第二步行動,相當于你去追求對方,開始主動了解對方。第三步,追求的過程中有無數不可預期的“驚喜甜蜜”等著你。最后,就像熱戀一樣,你沉浸其中,想擁有TA的一切。你投入越多,就越離不開它,繼而引發下次“觸發”,從而開始一個正向循環。
在我們身邊,上癮模型幾乎無處不在,不管你買不買盲盒,它都與你我息息相關。我們從“上癮模型”入手,講講盲盒經濟背后的故事。
當心理認同產生,上癮模型第一步就完成了
兒童節那天,同事拿給我一個只有五厘米高的小擺件,說是兒童節滴滴搞的活動,她打車正好坐上了活動專車,專車贈送的玩具。
我細一看logo,真巧,正是泡泡瑪特的盲盒。滴滴跟泡泡瑪特聯合搞的這場活動,在上癮模型中是典型的“觸發”,就是為了讓你能在人群中多看它幾眼。此外,泡泡瑪特還與各路明星、綜藝、淘寶活動合作,通過視頻博主直播帶貨,不停地“刷存在”。各種零售店、機器人商店、批發和展會都會出現泡泡瑪特的身影,通過場景不斷激發你的潛在購買動機。
截至2019年底,泡泡瑪特在國內一二線城市的線下直營店已有114家,擁有825臺機器人商店。利用不同場景觸點向目標人群投放,讓潛在用戶不斷接觸它,觸發用戶購買欲望,這就是盲盒的“觸發”操作。當你踏入盲盒體驗區的那一步,你兜里的錢就已經開始飛向商家了。
2018年12月1日,對于盲盒玩家而言無疑是個歷史性時刻。這一天上午10點整,泡泡瑪特開售潘神洛麗圣誕系列盲盒,全球限量3000套。當天凌晨兩點,線下實體店就開始有人排隊,線上抽盲盒的小程序和App幾乎癱瘓。對于狂熱玩家來說,盲盒已經不是一種產品。
85后泡泡瑪特創始人王寧說:“Molly(潘神洛麗)之所以能成為大家喜愛的形象,背后的邏輯更像是100個人心中有100個哈姆雷特。它把自己的靈魂掏空,你可以把你的靈魂裝進去。”
《南方周末》曾經采訪過很多盲盒玩家,其中有位胡先生,運營一個盲盒玩家社群。“大部分玩得比較深的都有內傷,即便沒有內傷也很孤獨。”胡先生也不例外。他家庭不圓滿,所以他玩盲盒都一次性買下一整套。“人家有8個兄弟姐妹,你非要拆開,你不覺得特別沒意思嗎?我還是喜歡全家福,都在最好。”
還有一位玩家周影,剛入坑一年,家里的盲盒就已經擺滿了客廳一整面墻。燈泡壞了,下水道堵了,晚上失眠,覺得人生一團糟時,她覺得這些不會說話的玩偶給了她慰藉。“盲盒使我快樂”“盲盒給我希望”“盲盒讓我找到群體認同”“盲盒給我慰藉”……
看到盲盒娃娃,很多人都會把它當作自己。自己高興時,娃娃就是高興的;自己沮喪時,娃娃就是沮喪的。當一個人對產品產生了心理認同,上癮模型的第一步就完成了。
盲盒最大的“坑”在于新品不斷
跟網上動輒千元的手辦相比,盲盒單價不高,大多數在59-79元的價格區間,看似非常物美價廉,但這個價格其實設計得非常巧妙。若是十幾塊錢,就像街邊的玩偶公仔,太低級,玩家拿不出手;若超過100元,會影響用戶的復購率。
59元也就兩杯奶茶的價錢, 而且商家已經360度鋪好了線上線下銷售渠道,只要你有錢,沒有你買不到的盲盒。在京東上買盲盒,上午10點前下單,下午就能送到你手里,無論在時間、體力還是金錢上,盲盒商家都把門檻降到了最低。
盲盒最大的坑不在于單價,而在于新品不斷。以泡泡瑪特為例,每個系列都會按季節發售,一個系列十幾個款式,每個款式的動作、表情、服裝都有變動。每個新品都在向你招手,買了第一個,總想再看看別的款,反正也不貴。不知不覺地,你就陷入了買買買的無限循環。
降低初購門檻的同時又新品不斷,大大提高了用戶的產品復購率。復購率越高,商家就越容易把購買盲盒培養成你的習慣。降低準入門檻,提高你的行動能力,這種培養用戶習慣的套路,不僅存在于盲盒經濟,在我們生活中比比皆是。
比如微博。新浪博客存在的年代以長文為主,因此博客只是少部分人的舞臺。微博來襲后,把門檻降低到140字,人人都能寫,微博變成了大多數人的社交平臺。
比如游戲。很多游戲開發商都會免費開放游戲,等到玩家上癮后,再用虛擬道具、超能力等需要氪金(原為“課金”,指支付費用,特指在網絡游戲中的充值行為)的操作榨干玩家的錢包。
比如辦公軟件。我用的石墨文檔是無廣告免費版,最近一直提醒我免費版到期了,不斷引導我使用付費版本。我已經被培養了用戶習慣,自然會買它的付費版本。
查理芒格說過,用戶對產品形成使用習慣后,對它的依賴性會增強,對價格的敏感度會降低。要警惕那些免費的東西,因為它們往往是最貴的;要警惕那些便宜的東西,因為它們在放長線釣大魚。
盲盒上癮最大的秘密是“盲”
一個12歲的小姑娘,偷偷轉走了媽媽的存款,三天買了一萬多元的盲盒。不少人評論說:現在小孩的自制力真差。其實不光是小孩,對盲盒上癮的成年人比比皆是。讓買家對盲盒感興趣,神秘元素是關鍵;而讓買家對盲盒上癮,無窮的多變性是關鍵。
拿泡泡瑪特來說,一整箱有12套盲盒,一套盲盒里有12個娃娃。有些“端箱”玩家,一端就是一整箱144個娃娃。為什么要端箱?一整箱144個小娃娃里,有一個是隱藏款,大多數玩家都對收集隱藏款充滿渴望。為了保證買到那個隱藏款,他們甘愿一次花掉144個娃娃的錢。
盲盒就像人生的那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吃到的是什么味道。隱藏款的不確定性帶來的焦慮和期盼,確定后隨之而來的不甘心或者滿足感,就像賭博、彩票和游戲一樣,深深地抓住玩家的情緒。讓買家著迷的,正是拆開盲盒前的不確定性,以及拆開后收獲的小確幸。這是泡泡瑪特最大的盈利策略,也是上癮模式的第三個階段——多變的獎勵。
心理學家斯金納在上世紀50年代開展過一項研究。他將小白鼠放入裝有操縱桿的籠子里,只要壓動操縱桿,小白鼠就能得到食物。小白鼠很快發現,壓動操縱桿和獲得食物這二者之間存在因果關系。
后來,斯金納做了一點小小的變動:小白鼠壓動操縱桿后,不再是每次都得到食物,而是有時能得到,有時得不到。當小白鼠只能間隔性地得到食物時,它壓動操縱桿的次數明顯增加了。
多變性的介入,使得小白鼠更加頻繁地去做這個動作。與此類似,盲盒上癮最大的秘密是“盲”。給盲盒設計近乎無窮多變的獎勵,是商家吸引買家的決勝法寶。
抽盲盒的心理過程,就是獲得多變獎勵的過程。玩家投入真情實感和真金白銀,卻不知道下一個抽到的是什么。拆開盲盒時瞬間的失落或者驚喜,形成強烈的消費體驗。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求而得之,普大喜奔,廣而告之。玩家抽的不再是盲盒,而是那份抑制不住的多巴胺。
“限購”“新品”“收藏”……每一個字眼,都給盲盒增添了一份無形的價值暗示,讓抽到盲盒的玩家產生心理優越感。由此,盲盒還催生出更多的社交功能,刺激玩家分享、炫耀、討論、交換,并進一步促使玩家不停收集,產生復購行為。
《社會行為與人格》中提到,收集東西這一看起來非常私人的行為,卻可以將擁有共同愛好的人聯系起來,從而產生社交行為。盲盒經濟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2016年6月,泡泡瑪特官方社區葩趣APP正式上線。粉絲可以在自己喜歡的圈子發帖,可以在“娃市”二次交易,參與平臺抽號,購買限定商品,還可以參加線下玩友見面會。盲盒不再是單純的商品,它成為了一種社交貨幣。
現場拆盲盒的視頻也很受玩家青睞。“我開到的第一個Molly小火車隱藏,給大家分享手感。首先它的配重幣很薄,上下用力晃時幣的聲音很清脆,最好抽一盒新的,概率大。”網友會炫耀拆盲盒的戰果,主動分享隱藏款攻略。很多拆盲盒視頻播放量多達幾十萬,可以收獲十幾萬點贊。
盲盒玩家們還創建了很多線上線下社群。閑魚上隨便搜,各種盲盒魚塘,發帖互動、參加社群、線下面基,玩家們不斷尋找著屬于自己的社交認同,這也更加讓玩家們對盲盒念念不忘。稍不注意,玩家就會變成斯金納箱里的小白鼠。
就這樣,上癮模型的第三關打通了。
三分天注定,七分人操作
“買夠100個盲盒就收手。”繼“現在出門,馬上到”和“今天一定不熬夜”之后,這個關于盲盒的誓言成功入選當代社會第三大經典謊言。
能讓購買盲盒停不下來的,除了前文所說的策略,盲盒商家還有一手:稀缺效應。
1979年,美國研究人員做了一個實驗:他們將兩個相同的玻璃罐放在人們面前,A裝了十塊餅干,B裝了兩塊一模一樣的餅干。罐子一樣,餅干也一樣,但參加實驗的人顯然覺得幾乎空了的B罐里的餅干更珍貴。
物以稀為貴,數量稀少影響了他們的價值判斷,這就是稀缺效應。盲盒隱藏款抽中的概率只有1/144,有的特別款概率更低,比如Molly系列的西游金色特別款,抽中概率是1/720。在盲盒圈,狂熱的“端箱”玩家會一次性花費幾千元,成箱往家搬盲盒。
以泡泡瑪特為首的盲盒賣家,把稀缺效應發揮到了極致,讓玩家停不下來。當你為某個產品不斷付出時間、精力和金錢時,你就已經“投入”這個產品了。此時,已經完成了上癮模型的四個階段。
心理學上有個現象,叫做“投入增加”。一個人對事物投入多少,跟他熱愛這個事情的程度是成正比的,著名的“宜家效應”可以很好地說明這一點。很多人特別喜歡宜家的家具,不僅僅因為便宜,還有“投入增加”的心理因素。
宜家的很多家具都需要客戶自行組裝,投入體力和腦力勞動組裝家具,會產生非理性的喜愛,繼而賦予它更高的價值。因此,當你購買了第一個盲盒,大概率不會就此收手。當你買了一套,可能還會湊第二套;當你享受了一次端箱的快感,就還想再一次嘗試。玩家會重復上癮模型的過程:觸發—行動—獎勵—投入—觸發,不斷進入上癮循環。
任何上癮的東西
玩的都是人性的弱點
從2019年開始,“炒盲盒”成為如火如荼的潮流。根據閑魚官方數據,盲盒二手交易已經成為千萬級產業。玩家們對各種限量版盲盒趨之若鶩,最受追捧的一款隱藏款盲盒,從59元漲到2350元,價格狂漲39倍。一位30歲的上海閑魚用戶,去年通過轉讓盲盒賺了10萬元,這樣的新聞又給玩家們找到了更充分的理由,“月入過萬”“年薪30萬”,投機客的營銷吸引了太多眼球。
也許這正是盲盒商家樂于見到的。一旦盲盒出了圈,故事才有得講,大餅才能畫得有模有樣,資本才會涌入。商家要的從來不只買家那點小錢,還有資本的大錢。畢竟,泡泡瑪特的創始人王寧憑借盲盒這種產品,僅僅用了7年時間就已經開了30家公司。
但跟盲盒玩家有關的新聞里,更多的還是下面這種:“北京夫妻買盲盒4個月花掉20萬元”“60歲玩家一年花70多萬元購買盲盒”“9歲女孩2年間購買盲盒超四千元”……當盲盒變成了盲目,不確定的驚喜就變成了傾家蕩產的驚嚇。
任何一種讓人上癮的東西,玩的都是人性的弱點,即時滿足感、多巴胺游戲、投機心理等。正如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說的那樣:毀掉我們的不是我們所憎恨的東西,而恰恰是我們所熱愛的東西。它們看起來人畜無害,毫無攻擊性,卻用一種面帶笑容的方式毀掉我們的精神、思考和行動。
理解了盲盒經濟背后的上癮模型,就更能清楚它所利用的人性套路。當我們理解了它,就可以嘗試不被困在人性的弱點里,培養不被剝奪獨立思考的能力,加強不被商家輕易帶動情緒的定力。
套路從來都有,破解套路,放平心態,學會自律,才不會輕易被套牢。畢竟我們要做的,是快樂的主人,而不是快感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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