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寶珍 凌通盛泰董事長 否極泰基金經理
想賺錢一定要“逆大眾”
不順應市場是價值投資者最典型的行為特征,我們就是靠對抗市場存活。想賺錢一定要“逆大眾”,因為大眾往往是不正確的。沒有大眾的誤判和非理性恐慌,就沒有瘋狂的拋售,也就沒有極限低估。
巴菲特說:別人恐懼我貪婪,別人貪婪我恐懼。這句話中的“別人”就是大眾。中國有一句諺語,“人棄我取,人取我與”,講的也是逆大眾。
所以我說,不被噴就沒有價值,這也是規律。市面上流行的觀點絕大部分是本能、情緒和恐懼。在股價暴跌時,大部分人已經恐慌了,恐慌以后就有一些本能的下意識認知,人們將其強加上一套形式化的邏輯外衣,看上去有理有據。
所以芒格說:“每隔10年,瘋狂的人們就會把所有理性的人趕下臺,這是瘋狂的治理模式,我也無解。”投資是從認知博弈到人性博弈,歸根到底是人性博弈。作為投資人,能夠從資本市場上賺錢,憑什么?實際上是靠向市場輸出理性而獲利,因為理性在資本市場上是稀缺資源。
2013-2015年,我一直被視為異類,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一旦三公消費消失,茅臺的民間需求將消失,而我認為,茅臺的需求不是由三公消費驅動的,而是由收入水平驅動。在此期間,茅臺股價干凈利落地下跌,這幾乎令我聲名掃地。
但我一邊堅持寫文章傳播茅臺的價值,一邊逆勢加倉。我認為,堅持原則是所有人應有的狀態,沒原則是一種個性缺陷。
為什么行業專家做投資往往陷入燈下黑?以白酒專家為例,他們思考的課題主要是現實中的生產、銷售、品牌等,解決的是眼下的現實問題,而投資者需要預判企業的未來,研究長期的行業變化和企業經營狀態的變化。預測未來是處理現實問題的專家不擅長的,反而那些善于獨立思考的投資者有可能憑借常識、邏輯思考穿越現象的迷局。
關于企業向何處去,有時就連企業領導者的觀點都未必正確,因為領導者可能24小時都在思考現實的人財物、產供銷,沒有精力思考長期的未來。我們經常以為行業經營者能幫助投資者預測未來,其實不然。
我形成了自己的判斷民間需求規模的方法
很多人認為我太堅強了,扛住這么大的壓力。其實我沒有那么大的壓力感,當茅臺下跌百分之六七十的時候,我恨不得賣腎趕快再買。反正也不賣出,但是買入成本大幅下降,正是加倉機會。
我沒有時間考慮我在生活里面是什么樣的人,每天工作都很忙,工作和生活是略有失衡的。因為投資太難了,我的工作時間每天要12-15個小時,天天在做研究,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注定不可能把生活搞得很好。
股市投資的難度和風險相當于做心臟搭橋手術,是非常專業的,與此同時股市卻沒有門檻,誰都可以來做這個心臟搭橋手術,結果是大部分人都賠得很慘。
我曾經說過,投資是中老年人的游戲。因為投資很多時候跟人性的自我管控有關,過程中充滿誘惑和沖擊,操盤手必須理解人性,一般來說這需要年齡積淀。思考形而上的、錢之外的東西,才容易掙錢,全球的著名投資家無一不是哲學家。
我自稱“民間業余三流思想家”,投資只是哲學思維和理性超前認知所獲得的額外獎勵。比如我有一種特別的理論愛好,喜歡抽象制造出一些理論和概念,這也是我祛除“噪聲”的方法。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茅臺被唱衰時,很多基金、券商包括保險公司的研究員頻繁到茅臺鎮調研,卻始終沒有提出明晰的觀點,被現象蒙蔽了。調研不可或缺,但你必須先有一套邏輯,才能通過調研證實或證偽這套邏輯。現象中充滿“噪聲”,如果沒有邏輯,雜亂無章的信息將把你吞沒,最后一無所獲。
在投資茅臺的過程中,我便是先形成觀點甚至形成一套自己的理論。我先看年報、行業數據、新聞,把這些提煉加工出一個邏輯體系。
比如,我對茅臺的供需關系極端重視,怎么考察供需關系?我主要看茅臺酒的價格。當時茅臺酒跌到了八九百元。按照經濟學原理,價格下跌可能是需求不足,但我認為當時的情況并非如此,而是經銷商在恐慌情緒下一味拋售庫存,才導致價格出現了崩潰式下跌。
通過分析,我形成了一個判斷民間需求規模的方法。2012年底,茅臺渠道庫存約1萬噸,只要我想辦法了解經銷商的渠道庫存,就可以判斷民間需求的真實狀況,這比觀察價格推測需求更可靠。基于這個邏輯,我開始設計調研方案。
我從不盲目進行調研,總是先設計出精巧的調研方案。調研之前,應該像在中學做物理實驗一樣,先設計一個實驗報告。A狀態、B狀態、C狀態分別意味著什么?設計好了再去調研。
我和五六個同事一起假扮消費者,準備一次性買入50箱茅臺。我們分頭行動,從北到南,從東到西,結果好多地區根本沒有庫存。通過這個調研,我就知道了經銷商手上并沒有多少庫存,由此推測上萬噸的渠道庫存已被基本消化,而這說明民間需求旺盛。
我現在越來越少調研了。當時很多白酒上市公司的老板也都知道行業的現實狀況,但是他們在動蕩的過程中感到巨大壓力。知道現實的人往往并不知道未來該向何處去,真正能洞察現實的人可能是那些遠離現象的人。
我的風險偏好為零
在此博弈的過程中,確定性至關重要。我是風險偏好極低的人,追求100%的確定性,即用4毛錢買入價值一塊錢的東西。
有人評價我的茅臺投資歷程是執著與執念共存,一步天堂一步地獄。很多人說,你最后在茅臺上掙到錢,沒崩潰,是你命好。還有人說,過程太驚險,下一輪投資能不能回避一下這份驚險?
這就是典型的大眾思維。巴菲特買中石油最后獲利7倍,但買了之后前幾年也沒有回報;他買富國銀行后,真正回報產生于第4年。過程必定是曲折的,投資能力就體現在能夠承受得起曲折。
在投資中,跨越過程的能力比選股更重要,過程是不可知的,也注定是曲折的,這種曲折淘汰了大部分功夫差的人,剩下的才是能賺到錢的人。
有人說你能不能調整戰略戰術,讓過程不這么兇險?我的答案是,沒有一種戰略戰術能避開過程的曲折。此外,絕大部分人認為分散投資能夠分散風險,而我堅持認為集中才符合風險管理的原則。
分散是一種本能,狡兔三窟,連兔子都會分散,所以分散其實沒有專業性。與此相對,集中投資是一種專業能力,專業性體現在你能找到最容易掙錢的那個公司,找到那個風險為零、收益巨大的機會。
投資是預測未來的比賽,只有當預測對的時候才能獲利。預測非常難,如何保證成功率?你預測一個問題的成功率更高,還是同時預測五個問題的成功率更高?越集中越專注,你的認知能力相對于被認知對象越強大,犯錯誤的幾率越低。
所以,我是集中投資的愛好者,不愿意花精力同時打兩場戰爭,在一段時間內,我會集中精力投資一個方向,做到極致。
再說價值投資者如何看待系統性風險。巴菲特從來不考慮系統性風險,但系統性風險是一種客觀存在,怎么辦?價值投資依靠個別公司堅強的基本面優勢,來對抗客觀存在的系統風險。擁有強大競爭優勢的公司,在本身被低估的情況下,可以克服各種系統性風險。
事實上,系統性風險難以琢磨,越想回避越難以回避。有個笑話說,過去10次金融危機中,經濟學家準確地預測了30多次。別去預測宏觀,比如如何預防感冒?感冒就如同系統性風險,你只要強身健體提高體質、穿上足夠多的衣服就行了,而不是去研究寒流什么時候來,那樣你成了氣象學家了,沒有必要。
我也很想去關注宏觀,但是我沒能力分析。這是一個連巴菲特都分析不了的領域,我就別起哄了。
好標的和被誤解必須同時存在
中國是一個巴菲特大國,但大部分都是營銷。
巴菲特說過,5分鐘內能理解價值投資就是能理解,5分鐘理解不了就一生也理解不了。我天生就是個價值投資者。我的家人都不愿意跟我一起買東西,因為我總要研究價格是不是最低,跟人討價還價。在家人看來這是一種被嘲笑的做法,而我認為既然要花錢,就要花最少的錢買到最好、最多的東西。
我認為有效市場理論是胡說八道。格雷厄姆說:“價格是市場先生,市場先生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比如新能源汽車,打死我都不會投,因為我理解不了其中的邏輯。
2018年我賣掉茅臺轉戰銀行,依據是什么?我認為價值來源于市場大眾對基本面的誤判,誤判一個好公司將要破產。我由此提出“泥潭論”。
茅臺千年不遇的投資機會和幾十倍的財富回報,就得益于“陷入泥潭”,無泥潭不價值。沒有一個公司的經營是一帆風順的,企業總要遭遇泥潭,并走出泥潭,再進入泥潭,再走出泥潭,在波動中成長。基本面的波折與起伏就是從進入泥潭到走出泥潭,不斷交替。
2013年,大眾因為三公消費限制而認為茅臺要走下坡路了,本質是“王子落難”被誤解為“王子永遠成為窮光蛋”。當事實徐徐展開,證明這個觀點錯誤的時候,估值修復就發生了。
這個邏輯在古今中外的資本市場上普遍存在,幾乎每隔幾年就會重演。當下,中國的銀行股正是一個類似的機會。
還是那句話,錯誤,我選擇的是錯誤。茅臺的收益來源不是因為茅臺好,而是茅臺的好被誤解為要破產。我的投資策略是,好標的和被誤解必須同時存在,按照這個模式去尋找。我并不認為財富來自于單一的好公司,除了基本面,還要考慮估值,只有低估值會有機會。
高估和低估的主要原因不是基本面,是人性。每一次財富大分配和重大投資機會總有一個分歧點,在這個分歧點上,大部分人判斷錯誤,所以出現了低估,少部分人正確,所以把握住機會。無利空、不價值,越是被看空,價值越大。當然,樂視網除外,前提還得是優秀公司。
賺大錢要接受“大成若缺”
有人試圖把價值投資和趨勢投資結合,比如選定一家長坡企業,做趨勢性的波段投資。這不是一個新課題,10年前互聯網上就在討論,實質是既是方也是圓,既是白天也是黑夜,既是男人也是女人,這種改良派長期看是很難賺錢的。
大成若缺,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價值投資有價值投資的缺陷,要想長治久安地賺錢,就要接受它的缺陷,堅持它的原則。
我有一個原則是,必須講理。很多人說你來股市是講理的嗎?你是來掙錢的。我就追問一下,你靠什么掙錢?是什么錢也掙呢,還是靠講道理、做有道理的事情賺錢?價值投資就是按價值規律辦事來掙錢。
所以我是講理第一,只要講理就能掙錢。但總會有這種現象,會出現一段時間不講理反而很掙錢,當這種情況出現的時候我是不參與的,因為我沒這個本事,我只有講理的本事。別人說,連鄰居王大媽都翻了5倍了,只要你參與泡沫就能掙錢。我祝賀王大媽,但我不參與。
被資本市場吞沒的那個人在被吞沒之前都在泡沫中掙過錢。泡沫我不參加,資本市場吞沒不了我,最后還有錢賺,這是我的成事邏輯。
上世紀90年代我在證券公司工作時,一個同事賺得盆滿缽滿,大家上下班都騎自行車,只有他騎摩托,后來就消失了。
回到茅臺,從100元漲到1000元賺的是與價值相關的錢,從1000元漲到2000元則是和情緒相關的錢。
我為什么不參與趨勢性、情緒化的上漲?
一是,我會本能性恐懼。我有一把尺子叫做安全邊際,一只股票,我拿尺子一量,已經沒有安全邊際了,甚至有負安全邊際,我自然就會恐懼。
二是,我從道理上知道,玩火者必自焚,這是常識,所以我也就不玩火了。我沒有玩火的樂趣,但是也避免了被燒死的可能。
趨勢投資者不問高估還是低估,只要上漲就買入,只要下跌就賣出。價值投資者只要你有安全邊際我就買入,哪怕下跌我也要買入,二者是截然相反的。
我定義風險是一種認知錯誤,我控制風險的辦法是加強認知的正確性。在買之前就靠研究、靠分析調查做到位,而不是買了以后靠止損割肉來做風控。我永遠不參與泡沫,不被泡沫的短期利益誘惑,通過控制人性來控制風險。
1+1=2是知識,但投資不是考你1+1等于幾,如果你回答1+1=2,市場可能會給你嚴厲的拷問;如果你回答1+1=6,市場可能短期會給予你獎賞。但是長期而言,只有堅持原則和定見的人才能獲得財富。
提示:文章內容僅供閱讀,不構成投資建議,請謹慎對待。投資者據此操作,風險自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