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公司CEO
我與比爾·蓋茨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我和編程結緣,源于小學時我媽給我報的書法興趣班。
學期末,大家都把成果拿出來展示。我的書法掛在那兒,門前冷落,另一邊卻很熱鬧。我跑過去看,大家圍著一個接了軟鍵盤的黑白電視機玩游戲“導彈打飛機”。我也排隊玩,回家后請求父母,明年把興趣小組改到計算機,家里同意了。
計算機小組的領頭人是我們數學老師,他給我看一本關于BASIC語言的書。我對編程這事兒有天賦,很快學會不說,還能利用所學改編游戲,把《金蛇狂舞》輸進計算機,學校升旗儀式還讓我做演示。
三年級時,成都少年宮組織學生學LOGO語言,學校推薦我參加。這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發明的一種計算機語言,目的是培養兒童智力。它有“海龜作圖”習題,特別直觀,按照自己的想法輸入代碼,一拍回車運行,它就會呈現出來,太有意思了。
1990年,我以成都市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成都七中數學實驗班。家里給我買了臺電腦,叫中華學習機,600塊錢,在當時很燒錢了。
我的中華學習機有兩個用途,一是學習LOGO語言和漢顯語言,一是學習BASIC語言和DOS系統。
上世紀90年代,學習計算機的人都知道,DOS是基層系統,學習它就像解剖人體,看到里面精密的結構,理解它的語言,琢磨它的數據結構……后來我把它反匯編,就跟破譯密碼似的,非常有趣。
我不停地參加各種計算機競賽。小學我參加成都市競賽,打敗了中學生隊。到了中學,我屢獲成都市及四川省數學、物理和計算機編程競賽第一名。初三時,在“全國數學聯賽”中獲得一等獎,被保送進成都七中高中部。
數學老師研究用計算機證明幾何定理,我們數學實驗班跟著一起做。在中科院院士張景中的指導下,我用“吳文俊方法”做機器證明,首次實現了在計算機上求解初等幾何的全部題目,獲得楊振寧頒發的“伊利達青少年發明獎”。
高三時,我被選拔進入中國信息學奧林匹克比賽集訓隊,而后進入國家隊,并代表中國在匈牙利參加第十二屆國際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IOI96),獲得金牌,被點招進入清華大學計算機系讀本科。我成為清華1996級學生,在校期間曾擔任清華大學學生科學技術協會副主席、中國信息學奧林匹克比賽集訓隊教練。
上大學后給我帶來震撼的第一件事是和比爾·蓋茨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1996年蓋茨訪華,在清華計算機系主樓后的禮堂做演講。我是計算機系優秀新生,輔導員給了我一張票。我去得有點晚,站在最后一排,當時英語也不太好,他具體說的什么沒有太懂,但內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我開始做互聯網是在1999年,那一年我大四,美國互聯網已經開始有很大的起色,有一堆海歸回國做互聯網。我當時進入的公司有三個創始人,一個是陳一舟,還有周云帆、楊寧,他們三兄弟一起做Chinaren。
他們說要找最優秀的人來做,要找最優秀的學生。因此在清華設了一個點招兵買馬。我當時就在清華,他們有人找我去那邊工作,我比較遲鈍,回復說想想看。
大四特別忙,清華那會兒是五年改四年,課程壓得很緊。后來抗不住誘惑,因為一個月有6000元薪水,1999年的稅后6000元。據說還要發股票,我不知道什么概念,但據說發了股票,過幾年上市之后價值40萬元,也挺有誘惑。
還有個原因,我覺得大家一塊做有意思的事很好,大家都動員我去。我那會兒做計算機的水平還不錯,就一頭扎進這個公司。我喜歡編程,對我來說,編程是創造生命的過程。這個生命有你的技術展示,有你的思想注入,有你對美的理解,最后產生表達虛擬運行的生命。程序是有生命的。
我也有不順的時候
經歷過很多困難和挫折
我經常被人問一個問題:你有痛苦的時候嗎?在他們看來,我的人生非常光鮮,公司做得很順,在學校讀書期間一直是學霸。然而我也有不順的時候,經歷過很多困難和挫折。
我有兩個特點,一是每到新環境就會特別不適應,全面搞不定學業,需要很長時間努力。初中我是第一名考到成都七中的,入學后第一個學期我考了第41名,我們班大概45人,倒數第五;高一第一次化學模擬考試就不及格;大學第一學期考到第28名,倒數第4。
另一個特點是,讓我去做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完全無感。我偏科,數理化很好,但是政治、歷史和英語是弱項。我記得中學會考前有七天半的時間來復習,我花了七天的時間去背政治,半天時間背歷史,實在不知道怎么應對考試。到現在我還記得有一個題目叫“為什么計劃經濟比市場經濟好?”那時對我來講就是天書,直到大學才慢慢弄明白。
每個人背后都有一些需要努力去克服的“痛苦”時期,重要的是你如何應對它,是堅持還是放棄,這決定了你的未來。人生的意義在于堅持,找到自身價值,不斷追求進步,從優秀走向卓越;不怕犯錯,去追尋世界運行的規律和本質;坦然面對成長中的成功與失敗,讓生命變得更有意義。
“輸入法之父”曾是汽車機修工
搜狗過去的發展經歷了四個節點。
第一個節點是做搜狗這個產品,這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日子。2003年,我剛研究生畢業,在搜狐從兼職轉成全職,接到了老板的任務:“給你6個人頭咱們把百度滅掉。”
搜狐的搜索業務原來是用百度的服務,但是搜索引擎當時是互聯網的核心入口,無論如何也得抓住。這個事情很有意思,我技術很好就接了這個活。
我知道6個人不夠,就跟老板張朝陽說,我們能不能把每個人薪水降一半招12個人,到清華招兼職的學生,變成一個新的起步。
老板同意了。于是我在宿舍里挨家挨戶地說服;在水木的BBS上發招人貼;在清華西門大設西瓜宴;2003年很多同學畢業,我還開著自己的捷達幫他們搬家。早期我招募的12個兼職員工,都是清華計算機系國家集訓隊的隊員,是最精英的“特種部隊”。
我們在辦公室搭了行軍床,沒日沒夜沒有周末,除了吃飯睡覺便是工作,每天只睡4小時,常常倒在辦公室地板上就睡著了,一行行代碼都是自己寫的。11個月后,我們的搜索引擎上線了,用不足別人二十分之一的人員和資源,做到了他們兩三年才做到的事情。
第二個節點是2006年搜狗輸入法的誕生。有個叫馬占凱的汽車機修工,他發現輸入法有巨大的市場空間,因為華軍、天空這些下載網站有很多人會下載輸入法,它是中國人必用的產品。
輸入法有痛點,總有詞打不出來。當時他發現,百度搜索引擎里敲拼音的時候一回車,這個拼音顯示出漢字或者要打的漢字。有意思,搜索引擎里能夠發現輸入法的詞庫。因此他給百度寫了一封郵件,建議他們做輸入法,連寫了好幾封都沒下文,于是又給搜狗發了一封郵件。
我看了郵件之后覺得這哥們確實對產品上的小細節很有感覺,就把他招了進來。一個星期之后,他就給了我一份計劃,一個簡單的說明,建議搜狗做輸入法。后來我們把他叫“輸入法之父”。
我們的輸入法一上線就讓大家振奮,當時所有人用后都覺得好,我們還收到過錦旗,還有用戶把自己的操作系統從Windows ME升到了Windows XP,就為了用搜狗輸入法。一個打字困難的人,變成了一個打字如飛的人,就好像一個啞巴能開口說話了。
搜狐還把輸入法放在首頁進行重點推薦。但一年后,我們的市場份額只有2%。我們也傻了。為什么?因為當時的理念是,產品好了你就有用戶,搜索市場份額一直上不去是因為用戶覺得你產品不夠好。然而當好產品也沒有獲得市場認可的時候,是跟被雷劈一樣震撼的事。
我們開始反思,原來光有技術和產品是不夠的,酒香也怕巷子深。今天網絡條件好很多之后口碑傳播依然還會有局限性,而當年信息流動速度很慢,更需要渠道和市場。
我們做了新的策略,開始借助外部渠道做推廣,把輸入法遞到需要的用戶手里,比如在華軍、天空這些下載網站做推廣,比如和番茄花園合作。這就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第二年我們的市場份額就達到了40%,2009年達到了70%。
我們經歷了一年痛苦中的反思,才找到了成功的道路。這次成功,給我們帶來了對渠道的理解,我們變得更強了,對產品也更懂了。
第三個節點是2008。我們準備轉型做搜狗瀏覽器。那時候,輸入法的量已經很大,市場份額很高,但是搜索引擎還是沒有起色。輸入法份額到了40%的時候我忽然懂了一個道理,這樣做搜索引擎是沒有前途的。
PC時代,用戶檢索信息都是在瀏覽器里,大家打開IE、首頁hao123,或者其他地方,都是百度的搜索框,不是搜狗的,怎么辦?做自己的瀏覽器!
我很興奮,覺得找到了破冰的點。我像一個特別落魄的將軍,一開始帶6個人攻城,后來十幾個人、二十幾個人,但是我們損失慘重,沒有打下來。瀏覽器成功了,搜索就成功了;瀏覽器失敗了,搜索就會失敗。這是一個等價的問題,所以我跑去跟老板(張朝陽)講了這個新的想法。
老板說,你們要做的事情,就像是在攻城的時候,在旁邊打井。這口井打成了,城就攻下來了,沒有打成就攻不下來,這個井就像巫術一樣。顯然他沒有接受我這樣的想法,反問我:IE有60%的市場份額,為什么微軟的Bing沒有成功?
在接下來的一年里,我沒有再負責搜索業務。這也可以理解,老板覺得你在傷害他的信心,如果我下面的員工玩“巫術”,我也會放棄。
但我沒有放棄,開始暗地里做瀏覽器,將團隊放在輸入法和視頻產品那兒。老板知道這件事嗎?也知道。所以我覺得他很寬容。一年多后,2008年,我們上線了。
第四個節點是2010年,搜狗拆分。到2010年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Google退出中國,包括騰訊都覺得機會來了做了搜搜。但其實Google退了之后百度更是一家獨大,用戶還是不會用搜狗和搜搜。
我們的瀏覽器開始推量之后,搜狗搜索的量開始上升,兩年拿下了10%的份額。“輸入法——瀏覽器——搜索”的三級火箭的模式,得到證明。
2010年,我們從搜狐分拆運營,搜狗開始有自己獨立的團隊,自己的市場、銷售、行政、人力資源,變成了完整的公司。搜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價值得到了認可,力量也得到了釋放。
我開始有一些思考,這個世界需要更好的相處方式,以及如何面對行業的割據。
后來我見到了蔣勛,他讓我有了新的思考,他使我懂得和整個世界相處,不管是善良的,還是不善良的。我開始跟世界和解,并更專注于內心的追求。我更加可以找到自己的價值和意義,并回歸到做好技術本身,而不是把關注點放在是是非非當中。
熱愛會讓你克服所有困難
人才管理機制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是初創公司如何找人,第二個是公司大了之后如何管人。
我在公司初創時是怎樣找人的?找學生。我有資源,我能找到最好的學生。中國有計算機的奧賽體系,每一年前15名的學生幾乎都去清華上計算機系。我是他們的教練,所以我找了好多學生,其中包括高考狀元。
好處是學生能力很強,問題在于,學生自由散漫,經常無組織無紀律。今天六一兒童節我不來了,明天女朋友發燒了又不來了。怎么讓他們整齊劃一地工作呢?
我記得當時用了一招,早上11點,我會讓行政人員給他們打電話,就說12點鐘要送盒飯過來,12塊錢一份,你們要不要?免費,一般學生一聽就說要。下午6點鐘,盒飯還要不要?要?;旧弦粋€下午就困在這里寫代碼了。我為什么懂這個?我也是兼職過來的,我當時長了40斤,就是在公司里吃胖的。
管理不同的部門、不同的人特別難。比如我之前管銷售,這些人跟技術人員的風格完全不同,但你要知道,一個公司或者一個人,就像要修的房子一樣,下面的地基能撐開,你才有機會建得高。所以遇到這種困難,你要是繞過它,可能就只能修特別低的房子。如果有不同的風格,你都把它們融合好了,擰成一股繩,你就有機會建特別高的房子。
如果這個人對薪水有預期、有期待,這是好事,人得為自己的生存著想。但是,他同時得有使命感,要能夠為公司作出更大的貢獻,我把這件事看得很重。
我從1999年加入互聯網大潮,經歷的事情非常多??梢哉f,有些事情我們不做,早晚會有別人去做,但是因為我們有心去把握它,所以這個機會就該屬于我們,這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我能夠有所提高,有所收獲,能夠不斷突破,不是因為看到比爾蓋茨、喬布斯的演講,或者哪位大佬講了一句非常振奮人心的話,靈光一現就能走出去,而是基于自己內心的熱愛。
在此過程中,失落的次數并不少,但我的想法很簡單,就好像是懷了一個孩子:你非常希望他能很好地成長,你堅信他是一個不錯的寶寶,就能夠拋棄別人對你的指責和不看好,很堅定地去做。哪怕非常困難,但我還是會盡全力去養育這個孩子。熱愛,會讓你克服所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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